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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10-11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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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蹲着沉默一阵儿,司珹方才起身,远眺向烽火台之外的更远方。

    “东北与西北截然不同。”司珹说,“应伯年愿意用人,也愿意信人。他的兵权不如季明远那样集中,季明远将绝大部分牢牢捏在自己手里。”

    “但自六月以来我观察东北边军,总觉得他们其实比肃远军更加团结。”

    应伯年服人并不靠威慑,他从来亲身躬行。卯时三刻,雨停了。云层被风吹散,檐间脊兽已镀上了金芒。

    外头天已蒙蒙亮,两个人都睡过了头。先醒来的是季邈,他意识朦胧间,只觉得手臂格外酸,偏头一看,发现司珹正枕在自己胳膊上。

    季邈立刻不酸了。

    他翻身看司珹,以目相描摹。司珹的轮廓在晨曦里,安宁又皎洁。季邈的目光往下滑,却很快捉到颈间红痕。

    痕迹交纵,叫人想起昨夜汗淌过时候的样子。那会儿的红很鲜艳,此刻已经微微沉了,宛若覆着薄霜,又似朦胧隔了点云雾。

    分明更像引诱。

    季邈舔了舔犬齿,俯身去吻。司珹被他拱醒了,却连眼睛都懒得睁,只迷迷糊糊地说:“我困死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睡你的,”季邈闷声说,“我亲我的。”

    司珹睁开眼,面无表情地盯着他,又拽了拽他的散发。

    季邈被这凉飕飕的目光逗乐了,凑过去吻吻他唇角,说:“好了好了,不闹你了,先生睡吧。”

    司珹翻身要闭眼,终于后知后觉出不对劲,伸手摸了摸,发现自己把季邈的胳膊当枕头,已经压了不知多久。

    他喉间一滑,整个人也溜下去一点,缩到薄毯里,又伸出两指,将季邈发红的手臂小幅度推回去,嘟囔道:“你怎么不说一声?”

    季邈坐起身来揉了揉,只问:“折玉枕得舒服么?”司珹不知道,甚至不敢再细细想下去。他离开衍都时是月初,这会儿六月却已将尽,城中暑气仍盛,官道尘汗味夹杂,粘黏沉闷地往住他,又顺着热汗淌下去,司珹五脏颠乱,后知后觉地想要呕吐。

    二皇子季朗大婚在即,眼下城中正热闹,四处张灯又结彩。衍都兵马司的守卫持长戈,将行人往金街两侧驱赶,司珹木木然跟着挪动时,方觉大腿内侧针扎般刺痛。

    三日以来他不分昼夜地赶路,出发时裤褶[1]都没来得及穿,这会儿应是磨破了,皮肉隐约粘连着布料,走动间便会疼。

    司珹颊边汗向下淌,他在夹道院墙凌霄花的阴影中,反倒庆幸自己还会疼。

    前世他也是这般匆匆奔马往宿州长明城,到时温秉文披麻戴孝,外祖已化为祠堂间小小一块牌。司珹记住了那年七月的凌霄花,记住了香雾朦胧中的长跪。

    如今疼痛昭示着他此世历经的绝非梦——既然外祖寿数已与前世不相同,他没再收到新的信,季邈又并未亲自接应他入城,那么外祖就一定还在。如今正值酷暑,七旬老人自然难捱,说不定只是旧咳疾伴生的热风寒。

    对,一定是……

    一定只是时节病,很快就会好起来。

    司珹舔着干裂的唇,孤身一人没入了景丰巷,温府大门近在咫尺。

    叩门后接应的府丁有些意外,司珹却已没有心思再细究,他衣裳不换面馆不理,径自缘游廊往外祖房中去,却越靠近就越踉跄,几次险些绊倒了自己。撑住卧房门时他用力一推,竟连敲门的礼节都忘了。

    屋内三人齐刷刷回头。 “小宴还有什么问题?”司珹撑膝俯下身,柔声道,“说出来听听?”

    “爹爹爱娘亲,娘亲也爱爹爹,夫妻给了彼此爱,就从对方身上得到爱。”温宴想了想,问,“可是哥哥给小叔叔出谋划策,帮小叔叔解决难题,小叔叔又给了哥哥什么呢?”

    “利害利害,什么是利,什么又是害?”

    季邈心下一动,寻声俯首。他刚要开口,就被司珹抢了先。

    “今我为谋士,”司珹瞧着小孩,吐字清晰道,“便与主君共进退。若有风波,当以舟楫相济,风雨不可摧;若逢孤壁,愿化山石填壑,绝境不相叛。荣辱既共得,自当生同生、死同死。他之利即我之利,他之害即我之害。”

    “血脉亲缘也好,利益权势也罢,不过是你从前知晓的部分。可是小宴,这世上情感万万千,人生在世几十载,得遇者如过江之鲫,莫逆之交却不过二三,甚至仅有一人。”司珹揉了揉他的脑袋,温声细语地说,“好些情谊你不明白,长大以后便会懂了。”

    他话说得长,但声音缓又轻,分明是在耐心教诲。温宴眨着黑白分明的眼,懵懵懂懂地点了头。长风过游廊,草木花香均过人寰,季邈的发尾被吹散了,他心脏好像也漏跳,有些惘怔地望着司珹。

    生同生,死同死——谋士择明主而栖,利尽则散,哪里需要做到这一步?

    可司珹好像真就全然不设防,他一直住在温府里,怀里还终日揣着那根簪。

    司珹,莫非司珹对自己

    季邈呼吸骤然乱了,他想说点什么,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。只能听司珹同表兄表嫂相互寒暄,似是在说什么温时云回督察院任职、也将参与三司会审之类的话。

    但这些句子从季邈左耳滑进去,又从右耳淌出来,留下的唯有风痕,直至司珹唤了他一声,他才轻飘飘坠回人间。丫鬟小跑来报,说是果茶糕点均已备好,一家人方才止住话头,谈笑间入了中堂。

    竹帘低垂,夜风透窗隙,鼓涨了温泓的袖袍。他暑月里没戴冠,着素绫薄汗衫,这会儿正坐藤椅上,季邈同温时云跪坐旁侧。

    温泓虽有瘦了些,可面色瞧着还算好。屋内熏着驱蚊艾,司珹瞧见这一幕,终于筋骨俱软,猛地前栽而去。

    落地前一霎他被稳稳捞住,半跌到季邈怀中。季邈急急抽出帕,帮司珹抹掉面上的尘与汗,诧然地问:“折玉,你怎么……”

    说话间温时云也已经赶过来,二人搀着司珹到竹席上坐下。温时云为他满上杯凉茶,急声懊恼道:“怪我怪我,折玉。几日前祖父召你回来,有急事相商。可信得经他人手,到底不安全,我不能明说,就……”

    “怪不得时云,病重一事是我主动提的,是我要他信中这样写。”温泓说,“好孩子,叫你担心了。”

    季邈闻言错愕,正想说些什么,司珹却被呛得咳嗽起来,季邈忙埋首拍背为他顺气,温泓也牵起司珹的手,摸到他掌心粘连的皮肉。

    “无妨,我无妨,”司珹连忙抽回摆手,涩声哽咽道,“只要外祖没事……外祖没事就好。”

    季邈瞧见他眼角咳出的泪,心都快被揉碎掉。

    夜风凉习,檐下铁马响。几人围着司珹转,季邈为他细细揩尽了指间血污,给破皮处敷上了药粉。其间温时云打清水,又亲自跑趟,端回了解暑汤。

    莫约半柱香后,司珹总算勉强缓了过来。他安静跪坐季邈身侧,接过温泓递来的一方素帕。

    “额间还有汗,发湿着。”温泓说,“折玉,再擦擦吧。”

    司珹接过帕绞在指间,仍在微微张着嘴呼吸。

    枝灯明映下,温泓依旧能瞧出他唇上血色尽失。他看司珹湿淋淋的睫毛,又看司珹尚在起伏的胸膛。

    温泓心中骤痛,他在对方低垂的眉眼间,再度感知到一种莫名又强烈的熟稔。

    他又瞥见季邈,见季邈仍旧紧紧盯着司珹,目光错也不错。

    温泓闭了闭眼,怆然道:“以病召回乃为遮掩,到底还是我思虑有缺。”

    “还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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